我到底在惧怕什么?

我的人生至今一帆风顺,从来没有过倾尽全力而颗粒无收。
确切地说,因为害怕颗粒无收,所以从未倾尽全力。

在平稳的湖泊中漂游,似乎感觉很好,但驶入汪洋大海,害怕风浪、害怕翻船,甘于躲在风平浪静的海湾,即使自己有乘风破浪的能力,却耽于一湾宁静,不去看外面的世界,自我感觉良好。
这样的人生易变,容易改变方向,因为遇到困难,总是甘于放弃,转向新的领域。他喜欢新的领域,他享受学习新的东西,一方面在于新鲜刺激;另一方面,他有那么点智慧和领悟,入手新事物总是比别人快,这种优越感给他带来快感,有时甚至超越了事物特质本身。于是当他渐渐深入这个领域,新鲜感减少,困难增加,最初的快感消退了,就毫不犹豫地转向。

这种人有一个特点:他总是喜欢赋予意义。当他遇到困难而放弃时,他告诉自己:人生要多尝试,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确定不移的目标让他的人生简单枯燥,他需要无法预计的未来。然而事实上,他寻求新欢的动机,往往不是新的刺激的吸引,而是旧路不通,困难重重。规避风险、惧怕失败,使这种人不敢承担艰巨的责任。面对这些,内心的防御机制往往自动帮他编出一套意义。
这种编造意义的习惯,使他身上洋溢着一股酸腐气。他表面笑而不语,心里不屑世俗的一切。在他心里,只有形而上的东西才是值得做的;因为那是永远不会失败的。他打心里看不起一切工作,在他眼里,只有探索世界的本质奥秘、探索人类的终极存在,才是有价值的。他言必出古希腊、言必出爱因斯坦,你倘若跟他较真,你就输了,因为他搬的救兵是高高在上的,他的意义是凌驾一切的。你若跟他比高下对错,他会不屑地告诉你这关乎信仰。当他口若悬河描述这些时,仿佛置身雅典学堂里,化身上帝旨意的代理。那些喜欢闻酸腐气的听众,他们迷离的眼神给他带来无穷快感;那些不屑的听众,抱歉,他是不屑与之为伍的。
但是当他站到探索宇宙终极奥秘的前线,他就打了退堂鼓,把之前那豪言壮语忘到九霄云外。因为你要去做,你就成为金字塔的底座,这样的落差是眼高手低的他消受不起的,还是去看看哪些“成功”来得更快吧!
他或许会对一个民间艺人的高超手艺赞叹不已;他或许会为一个屡战屡败的创业家表示敬佩;但他多以舞台外的观众欣赏,绝不会亲历亲为。他或许有着更多智慧和能力,但他就是没有那种破釜沉舟的气概;他至多回想:这有什么了不起,换了我,会做的更好。非不能也,实不为也。他不去做,就永远也不领会,其实自己会“不能”,其实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他总是凭一时兴起,兴至则来,兴败而去,“童心不泯”;但这并不包括做一把手;因为他不愿承担责任,他知道,做二把手,想做就做,不想做就扔给一把手。
这种人的可悲之处在于,他不敢触探生命的底线。他的生命顶多称地上“得体”,却永远不“精彩”。他的意义体系把他保护地如此之好,圆滑地避免一切伤害,宁静地不受一切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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