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星学是科学吗?
2018年11月3日,纽约文化沙龙办了一期关于《占星学是科学吗?》的讨论,我是访谈者。沙龙结束后主讲人、参与者和我通过邮件讨论多轮,记录如下。
第一封邮件 by 赵智沉,2018-11-06
感谢您参加上周六的沙龙《占星学是科学吗?》。由于现场观众的所有问题都是关于占星本身,关于科学的讨论没能尽兴,有点可惜。我把没机会表达的观点整理一下,与各位分享。
按卡尔-波普尔的观点,一切科学理论都只是暂时正确的,直到他被反例推翻为止。科学理论必须作出可以检验的预测,预测的前提是科学概念具有操作定义。
什么是“操作定义”呢?就是对所有科学概念,必须有一套客观的、事先约定的、没有歧义的操作指南,最终得到一组数字。不论谁去操作,都会得到同样的数字,人的主观意识和个体差异不会带来结果偏差。比如:“这只苹果是红色的”不是操作定义,因为每个人对“红”的体验不同。但是,“这只苹果表面反射光谱 90% 落在 700–635 纳米波长区间内” 就是一个更好的操作定义。值得注意的是,操作定义可行性与理论的数学化程度关系不大。即使是人们觉得不那么“硬”的学科例如经济、政治、心理,也都依据确切无疑的量,如 GDP、投票率、性格量表等。
缺乏操作定义的概念对科学危害极大。因为定义的操作性越差,事后解释的空间越大。以主讲人提的两个案例为例:
1,主讲人预测一对恋人会在某天定终身,结果发现那天即没办婚礼,也没领证,想来想去,发现那天是“定情”的日子。这就是典型的事后对“定终身”的解释。如果恋人那天领证了或办婚礼了,你会为预测奇准而得意,不会考虑是不是应该修改定义。事实上,处于热恋期的双方,几乎每天都会激发浓浓爱意,只要你坚信某一天是特殊的日子,想要在那一天找到一件有标志性的事件,哪怕是主观意愿上的“定情”时刻,恐怕不是难事。
2,主讲人预测自己某天会“破财”,然而那天在家看了一天书,什么也没发生,直到晚上得知母亲遭遇车祸,万幸人没事,只是需要花一笔钱处理保险问题。“破财”有操作定义吗?可能那天所有亲戚都平安无事,投资的股票全线飘绿,又恰好不是信用卡还款日、水电手机网络缴费日,在家看了一天书,几乎没有开销。结果好巧不巧,一周以后投资的股票里有一支跌了,事后发现该公司技术部门在预测破财的那天发生了严重技术事故,直到一周以后爆发。你看,只要“破财”没有操作定义,事后总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将财务损失指向预测的那天。针对前阵子疯传的锦鲤文,方可成的《拜锦鲤教》里指出,每个人只要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中使劲寻找,都能攒出一大把人品大爆发的事迹,把自己标榜为锦鲤本鲤。
如林三土在《星座是不是伪科学?算命都是骗人的吗?》中指出:被预测事件的模糊定义是许多江湖算命的惯用伎俩。我在这里无意质疑主讲人的动机,而是建议,如果主讲人坚持认为占星是科学,那要在占星学定义的可操作性上狠下功夫。就现状看来,占星远远达不到科学的标准。
占星并不是本质上无法提供毫无歧义的预测。比如,可以预测女性生孩子的日期(以剪短脐带为准),然后和实际日期比较。很遗憾,没有占星师能提供这样的证据。
再提一点,占星学没有必要借用科学概念为自己正名。主讲人提到的“量子纠缠”、“暗物质”、“暗能量”等概念,作为一位物理学博士,我敢保证他的理解是错误的。
沙龙听众李枝蔚,神经科学PhD在读,写了一篇感想《如何论证占星学的科学性》,对占星的科学化提供许多建设性意见,经作者同意全文引用如下。
赵智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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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昨天去了纽约文化沙龙的一个讲座,理论物理博士试图与玄学研究者谈论占星的科学性,然而显然观众们更焦急地希望知道占星的功效、与其它流派的PK、改运是否可能等切身问题。
即便如此,还是产生了一些科学方法和占星方法的碰撞。“科学”是一辆把争议正义化的快车,所有非主流都可以尝试搭上去。以下,我想站在认知神经科研工作者的角度,提供一些我对占星的观感,以及有助于占星学主流科学化的建议。如有专业人士感兴趣,欢迎联系合作。
disclaimer:我不试图说明我手握着“科学性”的唯一的定义,只是把我的日常科研做法和占星做个对比。
1-“科学化谈论占星”,最好不要这样做
首先,占星何须科学化?并不是科学爱好者我在做无谓的努力:相反,有占星学者自己在试图论证占星学的科学性,把古老学说与前言认知联系起来,哪怕仅仅是出于智力上的趣味(参见这篇文章)。然而,有一些虽然无错但也无用的说法,在严肃的科学对话中可以考虑删减。
1.1 最好不要祭出量子、暗物质、暗能量等,意在说明宇宙之不可知。
例如:
“我们在宇宙中能想到的所有的事物都不是物理的存在,
而是由非物质化的能量构成,所有事物都在辐射和吸收能量。……
而尽管一切事物都是有电子、质子、中子,玻色子、费米子、
夸克等粒子所构成,但这些粒子却是非物质的,
只是一种力量极强的能量,将其比喻成微观世界的龙卷风不为过,
而且这些微观龙卷风同时存在于不同的地方。……
量子力学提供无法辩驳的事实和数学论证,
证明我们所知的一切都在本质上是超现实的。”
其实所有科学家都同意,科学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但真正存在的分歧大概是:科学家认为很多谜题只是现在无法解释,然而当我们问出了问题本身,就已经离找到答案接近很多了。爱因斯坦不是说了吗,“这个世界可以被理解,这个事实本身就是个奇迹(The fact that it[the world] is comprehensible is a miracle)”。
对于掌握了恰当的实验测量和数学能力的研究者来说,看似玄而又玄的能量、场、粒子等概念,恰恰是把无法解释的黑箱子砸开的锤子,恰恰是把“超现实”带回现实的解释,而非相反。你看到即将溢出的啤酒时会想到分子的表面张力,看到蝴蝶绚烂的翅膀时会想到偏振光场,但这增加了你对现实的理解,而非相反。
1.2 最好不要祭出脑电波、经颅磁刺激(TMS)等,意在说明大脑与宇宙的交流。
例如:
“当我们能够理解我们人体的本质也是能量的存在,
并且与更巨大的、动态的宇宙能量场相连时,
我们不应再把自己视为一个个单独的物质存在、
达尔文主义的物竞天择下的胜者。……大脑的综合状态便是能量场,
并能对外界能量场产生回应,这在实践中得到脑电图(EEG)、
脑磁图(MEG)和经颅磁刺激(TMS)的证明”
在广泛使用心电图、心率腕带的今天,“脑电波”三个字听起来仍然让普通人感觉神奇,这个事实本身也让脑科学研究者我感到神奇。我想,可能存在如下几个误解:
a-大脑“辐射”电场、磁场,这件事并不说明大脑像个手机基站正在努力和外界交流:脑电波只是神经元各种活动不小心附带的产物,就像我们的家用电器开机时也会有辐射。好比你在走路会发出一步一步的声音,但这也不说明你在试图通过这个方法和神边的路人沟通某些暗号。
b-TMS等方法可以通过向大脑某处施加磁场或电场来影响你的神经活动,比如制造幻觉甚至治疗抑郁(见wiki),但这也不说明宇宙时刻都可以通过这个方法来逗你玩。如果你真的怀疑宇宙一直在用类似的方法对你大脑发出指令,可以估算一下:地球人平时所在的最强磁场是地磁场,平均强度在0.025-0.065T(磁场强度单位:特斯拉),而TMS为了穿过你碍事的头皮头骨,磁场强度一般在其百倍以上(2-3T)。不过,也许宇宙在用很低很低的磁场强度在滴水石穿地对你说话?但磁场的方向也是可以测量的,TMS工作时必须让你固定头部位置,所以你还需要尽量待在一个地方,不要随便转动头部,否则打乱了宇宙给你的信息可不太好。
1.3 总结
虽然引用很多科学概念和研究是一件很酷的事,但是对于更严肃的科学阅读者来说,此类言论常常存在错误解读和无效论据,反而亮起了“神棍”信号灯,很危险且没必要。
也许宇宙有某种能量场在影响着人的命运,完全超出现代科学的测量能力,这是科学家无法否认的,但也是占星学者无法详细描述的,因此这种“占星原理”的讨论对双方都没有帮助。
下面我将讨论,尽管占星学不能被现有科学理论解释,但是可以使用科学方法来对其研究。
2-占星学的主流科学化潜质
2.1 占星学不等于人只有12种
首先需要定义我所谈论的占星学。和大众常见接触的“12星座本周桃花运势”不同,更严肃的占星学比如西洋占星术或古印度吠陀占星学(Hindu astrology or Vedic astrology,【link】),会详细地考虑一个人的出生时间地点(精确到小时甚至分钟),结合当下的宇宙群星位置,给出各个星的关系,即“星盘”。
这样高度复杂的体系,至少不容易简单被证伪。比如“世界上不只有十二个人啊”、“双胞胎也会有不一样的性格和命运啊”,这种反驳简直太看不起几千年来占星师们积累的智慧。
2.2 输入数据处理
占星学有一个好处:输入数据非常明确,就是出生时间(也许还有地点经纬度)。分娩是很长一段时间,怎么确定精准时间点?可以操作化测量:剪断脐带的时刻。这为我们收集数据提供了很大的便捷。
当然这只能适用于从现在开始出生的婴儿,我们需要组织助产士星座研究联盟来尽可能准确地收集数据(最好开发联网定时GPS追踪的脐带剪刀)。对于此时已经成人的(甚至去世的)人们,有办法把他们纳入研究对象吗?也没问题。这实际上是占星师的日常工作一部分:“调盘”。他们需要根据多维度的信息,来调整人们回忆中对出生日期存在的偏差。这自由度也未必是无法控制的:毕竟,数据误差是所有实证科学都需要面对的问题。除了形成占星师社区内误差调整的操作规范,每个占星师也可以给出误差区间,最后我们验证预言时要求结果在统计学的置信区间内即可。这件事其实占星师们大多数都会做,但往往只是口头估计,未能落实成数据为进一步研究提供记录,非常遗憾。
2.3 占星学的模型
模型,又称理论,对占星学来说就是排盘计算的过程。这是占星学优于很多现有心理学理论的地方:得出的星盘结果几乎没有参数可以调整。
不同流派的占星学会不会给出不一样的结果呢?即便如此,我们可以将其处理为不同的模型,最后根据数据进行模型比较(model comparison)即可。对比两个复杂度不同的模型,比如是否需要出生地点,可以通过衡量模型复杂度的统计方法(AIC、BIC)等等,使比较尽量公平。
阻碍占星学科学化的主要问题在于输出数据:从星盘上的数字,映射到现实的人格和生活事件,预言会非常复杂,依赖于占星师和被试的双重解读。但这并不能直接排除科学方法处理这个问题的可能性,下面仔细讨论。
3-占星学开源实验平台的构思
3.1 后验法
由于占星学主要生产的是预言,这里预言也可以是回溯的,关于历史人物,或者关于你从前的生活经历,但我们暂且都称之为“预言”。要研究占星学的可信度,主要就是验证预言成真率。
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给出很多案例的出生时间地点,请占星师仅依据这些信息给出预言,在预言的发生时间后请被试判断预言是否成真。仅在预言时间后回看验证,可以避免“自我实现的预言”效应。
很多科学家会认为,许多人相信占星学的原因就是占星师可以输出的预言过多,而哪怕是10条中了1、2条,幸存者偏差的惊喜会覆盖其它的不准确。事实上,大部分占星师说明自己的能力往往也是通过精心挑选的案例,确实不具有统计意义上的说服力。因此,积累大量预言-验证的数据,对给占星术预言能力的评估会很有帮助,而且这也能解决比如“预言这么多,需要多少样本才能有统计效力”的问题。
3.2 预言验证步骤
如何验证预言是否成真呢?预言分成两种:关于人格、个性的预言,和关于具体现实(concrete reality)的预言。看起来后者似乎更容易验证,但是事实上占星师给出的预言往往存在一定的解释空间:“2019年1月你会在事业上有长足进步”,这种进步到底该怎么定义?加薪但更缺乏上升空间的工作算吗?“2020年3月你会与爱人定下终身”,这指的到底是订婚、带上戒指、还是领证呢?
很多预言不好直接量化,但这不是无法处理。为了处理这些主观性带来的模糊,可以仔细设计一下事实验证的实验过程。比如,并不是直接判断某个预言的真伪,而是给出三个混淆预言(“你在2020年(A) 1月 (B)6月 (C)9月 结束了一段依恋关系”),由被试选择最符合其实际情况的。类似地,关于人格的预言(“你乐于把自己的一切努力放在追求享乐上”),也可以通过这个给出随机混淆选项的方法来验证,比如给出相邻出生日期的人在同一项目上的预言作为混淆项。
另一个问题就是,愿意参与这些研究的人可能本身对占星师比较相信/特别不信,所以会试图迎合/否认预言。那么,另一种方法就是去预言古代名人的生命事件,这是由占星师孔灵犀带来的启发:
“由于姓名学只需出生年,即可推出重大事件的年份、类别和状态,
我本着科学实证主义精神,排出了近百个历史人物的姓名盘,
把事先做出的判断写在纸上,
然后再对照他们的维基百科大事件年表,结果都逐一符合。”
问题在于,不能由预言师本人来判断预言准确性,而是应该由普通人对照公开生活资料来判断预言(和混淆项)的准确性。如果混淆项的认可度远低于真实预言,则应该承认占星学的预言能力。
3.3 开源平台对其它意义
即使不在于占星的科学性,这个实验平台也有其它意义。普通人可以看到占星师究竟能产出什么预言;占星师可以将其作为自我学习与检测的工具,客观衡量自己的修行进步。这也可以作为占星师内部的科研平台,毕竟占星理论总是需要不断发展的,比如针对不同文化的预言、针对新兴职业的预言,都可以由此进行大数据学习和归纳。
4-占星学的社会意义
朋友们不用惊讶于我突然对占星这么感兴趣:我还是不相信占星学的。并不仅因为占星学的实现原理(宇宙啊能量啊)我完全不理解,也因为人们之所以相信占星的心理原理我完全可以理解:对确定性的追求、不知所措时所需要的意见、以及占星师预言中基于的支持和肯定,都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弱点的人所需要的。占星,和诸多宗教同理,很可能是出于心理需求的创造。哪怕这东西不那么真,但它有用。
现代心理学研究的太多东西和人们生活太远,知道你的大脑在进行理性的贝叶斯概率计算也无法帮你处理和妈妈的爱恨关系,神经学的治疗往往把所有抑郁的大脑看做机器,往里面扔点药,也许会好,也许不会好。你不感觉你真正关心的问题被解释或解决了。
因此,即使上述科学方法证伪了占星术的预言能力,科学家们也没什么很值得高兴的:我们在关怀人类这件事上做得如此糟糕,以至于把阵地拱手让给千年前的印度人。发布于 2018-11-04
第二封邮件 by 孔灵犀,2018-11-07
以下内容转发自主讲人孔灵犀:———————————————-
非常感激纽约文化沙龙邀请我做分享,与赵智沉博士的几次交谈过程中,他让我由衷敬佩的不仅仅是真诚、开明的学术态度,还有脱兔般迅捷的智慧,以及湖水般沉稳、厚重的底蕴。我不禁写出一句诗:智慧脱兔口,沉稳深邃流。我在此表示真诚感激的同时,也祝愿沙龙越办越好!
这次活动不仅带给我很多启发,也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可惜由于时间关系,未能充分展开占星的科学性探讨,所以赵博士写了一封邮件发给与会者,对占星学缺少科学标准和操作定义等问题进行了阐述。这封邮件给了我诸多反思,我想试着对几处细节做出我的回应。
一、占星学的操作定义符合科学标准
占星学的确“有一套客观的、事先约定的、没有歧义的操作指南,最终得到一组数字。不论谁去操作,都会得到同样的数字”,那就是1)用基于天文学的行星度数和既定关系,用各种公式换算成的数字;2)符号、符号指代意义和符号的连接关系(因为符号也可以用数字来表达)。
由于沙龙只给了我15分钟做介绍,所以没能来得及进行占星学的数字化、符号化的操作,我试着在这里举一个简单例子。在我准备的ppt中,提到推算出国的科学方法,任何人只要满足三个或以上符号及其连接条件,都能在既定时间出国:
身:上升、上升主、AK
家:4宫点、4宫主
外地:罗睺、7宫点、巨蟹宫
规则:外地居住需将身、家都与外地连接。
我们可以无视这些术语,因为每个词汇都可以用符号或数字代替。这里需要指出的是:由于连接的方法恒定,且运程计算亦是基于已有公式,因此断事可以化简为符号逻辑学(symbolic logic)范畴。占星学的操作定义理应符合严格的量化标准。
二、占星学的“事件”描述精度
我在讲座中介绍说,占星学往往描述趋势和领域,并能给出Timing(发生时间),而无法像小说那样描述大量细节。比如,占星学会准确的告知:在一个具体的时间区间内(有时可以缩小到几天范围),你会离开母国去外国居住。占星学无法告诉说:你会在7月5号从上海坐航班去美国旧金山。
占星学对时间地点的精度要求非常高,对某些事件的预测往往可以精确到天;而中国玄学对时间的容错率是2小时,对事件的预测只能精确到年。我提到中国玄学有一种技法可以准确预测哪一年结婚,而在实际操作中发现,现代社会的演化,导致对古书的断言也需要做些细微调整,比如发现“结婚”其本质是双方确定情定终身、进入婚姻关系,往往是同一年,尽管有些例子身心进入实质婚姻关系是该年,领证是次年。而占星学则不同,可以将婚礼预测精准到天,但有时会在两三个月的时间内发现好几天都符合条件,这往往是因为那几天是关系推进最特殊的几天,比如求婚、领证、婚礼等。
赵博士批评说“事件”二字定义抽象,且与感受相关,无法科学量化,并举例说其人可能对某件事的发生没有感觉。
我解释说:占星学对事件的定义诉诸常识,即人生中能引发情绪感受的、值得一提的事情,并举例这些事情主要是婚恋、出国、升职、失窃、搬迁等日常生活中的较显著且无争议的事件。
赵博士未作出进一步回应,随后用邮件批评占星学“定义的操作性差,导致事后解释的空间大”。遗憾的是,“差”和“大”都是过于苛责的抽象描述,这不仅在无故质疑一个没有争议的常识概念,也忽略了占星学对事件做出预测的科学意义;他也并未拿出如何做到定义操作性好的建议。这次活动是个非常好的契机,让不同领域的朋友可以共同思考以下问题:
假定占星学能够实现其预测范围和精准度,占星学有哪些科学价值和实践意义?
一个本身没有争议常识性定义,是否能设计量化标准?
预测一对新人在某年“结婚1次”,该定义的操作性是否合理?
如果不合理,应该如何对“事件”进行量化,需符合哪个学科的标准?
由于本次讨论是在科学框架下的对话,我们亦可以思考:
为什么仅且只有符合数理领域标准的研究,才能称为科学的研究?
为什么这种标准是唯一正确的科学标准?
为什么数理学科的逻辑必须排他地否定其它学科的学术自治?
(学术自治理解为:不基于数理、但逻辑自洽的完善理论体系,其实验可严格地重复、量化、双盲)
三、沟通学的两个基本常识
如果我们尊重以下两个沟通学常识,则更容易避免“鸡同鸭讲”的自说自话。
一是有效沟通的前提是相互理解。其操作定义是:如果A要对B的观点作回应,A需要首先对B的观点做出概述(summary),当且仅当B认为此概述是公正的,A才有资格进一步表达自己的观点。反之亦然。否则必须进一步沟通直到相互理解。
二是细节攻击(micro-level of criticism)不应以牺牲对体系架构的理解为代价。在实际操作中,双方都应该主动忽略对方陈述中不影响格局理解的小错误或小争议,从而尽快达到对两个不同领域事物的相互理解。在获得相互理解的基础上,再针对性地解决小争议。
遗憾的是,赵博士的对谈和邮件内容中对占星学的批评,只是基于15分钟的介绍,既缺乏对占星学的基本了解,也并不在意占星学的科学性。赵博士关注“双盲”、“事件”等并无实质争议的定义无法量化,我却希望他能评估我所指出的基本事实:
“事件”的常识性定义明确清晰,在操作中没有争议。“双盲”有不同的定义标准,然而即便只是单盲、不盲,占星学依然展示着不容忽视的强大科研价值。
四、对几篇文章做出一些回应
赵博士提到:“主讲人提到的“量子纠缠”、“暗物质”、“暗能量”等概念,作为一位物理学博士,我敢保证他的理解是错误的。”
我在《谱写命运的宇宙旋律》两处提到过这几个概念,第一处是对当前最顶级的理论物理学家之一罗杰彭罗斯爵士(Sir Roger Penrose)、对哥大著名理论物理学家Brian Greene等人科普书籍相关内容的编译。
值得一提的是,我在文中提到,彭罗斯爵士通过数理计算认为灵魂的概念涉及量子纠缠,并存在于细胞内的微管中。我相信自己的概述没有问题,至于彭罗斯爵士对灵魂和量子纠缠的理解是否有问题,或许理论物理学界会在不久的将来给出答案。
第二处是一笔带过地指出未知的可能性,我提到“由于理论物理无法涉及暗物质和能量,导致我们没有统一的词汇去描述这些内容”,于是我自然地猜想,某些玄学体系中对宇宙能量的描述只有可能是物理学尚未理解的内容。我从来没有也不可能用这几个概念来牵强附会地认定它们构成玄学理论的科学论证。
在逾万字的《谱写命运的宇宙旋律》一文中,40%以上的篇幅关于现代物理学,而猜测内容不足1%。作为物理学博士,赵博士显然比我更有能力承担起一些科学普及的义务,用合适的视角去梳理某一个或几个科学领域的脉络。遗憾的是,他只是拿出头衔来保证我那一笔带过的猜测是错的,这个保证或许显得有些随意和牵强。
此外,该文章是我对物理学和脑神经学用来看待未知学或超自然现象的一个脉络性综述,与此次讨论的占星学的科学性没有直接关系。文章部分内容的对错不影响占星学本身的科学性。
赵博士提到:“可以预测女性生孩子的日期(以剪短脐带为准),然后和实际日期比较。很遗憾,没有占星师能提供这样的证据。”
占星学对诸多技法及其细节精度有明确的描述范围,每一种都可以做准确率测试。对于生育,占星学能预测哪一年的哪一段时间生小孩、此生怀孕次数(可描述哪次怀孕为堕胎),并保持80%准确率,但无法可靠地预测男女。中国玄学宣称可以预测男女,我尚未找到可靠的技法;我只证实了预测结婚年份的可靠技法。“可靠”定义为80%或以上的准确率。我认为即使精度再低一些,亦已经有着非常非常高的科研价值。
证据的获取不难,掌握学术资源的科学工作者们可以让我小范围证实这些论断,然后我们出资征集100名五十岁以上(或被认为是无法生育)的妇女,共同设计双盲实验。实验成功则意味着科学工作者们需要承认占星学的科学性。
在赵博士的邮件中还附上了沙龙听众、神经科学PhD学生李枝蔚所写的一篇感想《如何论证占星学的科学性》。我觉得文中让受试者在若干选项中选取最接近实际情况的预测结果的提议,可以帮助解决占星学需要面对不同技法的精度区别问题。非常有启发性。如果李同学有兴趣做双盲实验,我有以下建议:
1. 实验员获得一群人的出生信息(最好是已经历过诸多人生事件的中年人),并给占星师提供10个出生信息,其中有若干虚假的信息,但占星师不知道真假的数量;在此假设8个是假的。
2. 在一间教室中,让占星师对这群人宣读命理结果(主要是对过去已经发生的事件的回测),当且仅当这两个人认领自己的结果时,该实验才算完全成功。
3. 重复上述步骤10次以上。
我对此实验的要求是先期调盘,即由我的学生(能同样正确操作星盘的占星师)和受试者接触,并用受试者已知人生大事件的发生日期,逆推将其出生时间地点精确到分。调盘后,由实验员将出生信息交给我。整个过程中,受试者、操作调盘的学生都与我完全隔离。
赵博士亦附上了林三土博士的文章。该文章批评的非常有道理,可惜批评对象并非我所提及的“科学、系统、集大成的占星学”。文中提到科学界对占星学的证伪,是对西洋占星的证伪,我对此表示100%的认可和支持。我写过文章比较过西占和吠陀占的区别< https://www.astro.nyc/blog/astrologycomparison>,也提及了该证伪实验。换句话说,西占体系暂且无法达到科学标准,并不说明我所推广的“集大成占星学”也无法达到科学标准。
作为总结,我觉得现有的几篇批评和质疑暂且无法构成对占星学科学性的否定意见。如果批评者们能够从认知架构、量化逻辑、写作质量等几个方面入手,在了解占星学的基础上拿出更有价值的批评意见,将对合理评估占星的科学性这个话题上起到更大的帮助作用。
在此我也希望所有对玄学有兴趣的人与我联系(微信:gaiuskong)。我会倾尽所有才学,培养大批优秀的占星师。在未来各类机缘成熟之时,用一系列无可辩驳的双盲实验给占星学的科学性正名,并将占星学和其它玄学体系带入大学校园和学术体系中,让古老的智慧之光造福人类。
孔灵犀
第三封邮件 by 赵智沉,2018-11-08
大家好,这是我对上一封邮件的回应。眼看后续讨论邮件达到三封了,估计以后还会有更多。如果您觉得受够了,不想再看我们唠叨了,请回复我,我把您从这个列表里删去。不过我觉得参加一期沙龙后还能看这么多后续讨论,绝对物超所值,这在沙龙也史无前例。今天我和主讲人孔灵犀、李枝蔚通话讨论了验证占星预测能力的实验细节,不久的将来会公开实验细节并招募被试,欢迎持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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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感谢孔兄谬赞。
孔兄提到占星体系的内部推演都是由符号和数字推动的,这很好,但还很不够——对于符号的解读和最后的预测也需要同样严格的量化定义。原因在上篇解释了,不再赘述。占星学诉诸常识、情感、讨论“值得一提”的事,这不代表这些事件不能赋予操作定义,我尝试几例:
1,“结婚时间”:婚姻是几乎所有国家都认可的家庭关系,以双方所在国籍法定婚姻关系生效时间为准,更细致地,以生效人(官员、牧师)签字完为准。如双方国籍不同或有多重国籍而导致登记多次,以第一次上述事件为准。2,“破财”,以当事人名下净资产减少X%为准。3,“升职”:(a),在公司规定的级别阶梯中上升;(b),实际被汇报人数增长超过X%。4,“体力劳动”:工作时间内每小时消耗卡路里超过X。
由于占星预测的许多事件都和社会人属性相关,当地法律可以为操作定义提供非常简便有效的参考。是的,这么做会显得非常繁琐,原本一句话的事会被翻译成长篇大论,还可能要在实践中不断修改补充,但我相信这么做对占星学的规范化以及社区的建立会带来长远的利益。
如果占星不这么做,然而就是能做出让被试者和普通大众心服口服的、基于常识的预言,那当然是有价值的,我承认占星牛逼,有价值,我佩服。但我依然认为占星不是科学。操作定义是我的科学观中不可撼动的基石。
你完全可以不认同,因为科学没有标准定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科学观。事实上,我对这次沙龙的预期就是希望你以占星为镜,反思自己的科学观:你认为究竟什么是科学的核心要素?什么是边缘特征?有了什么,就算科学?缺了什么,就一定不是科学?在这些问题上,孔兄和我有这不可调和的矛盾。
我在沙龙开头就声明,占星不必在科学框架内探讨,因为科学只是人类认识世界的方式之一。我其实更希望在非科学语境下探讨占星,这样可以挑战听众的科学中心主义。
我在沙龙开始还细抠了“双盲”的定义。我试图展示,许多非主流科学对科学用语的使用是不恰当的。确实,有些概念是约定俗成的,不同人可以有不同定义;但科学界对“双盲”的定义是非常严格的。不能双盲不意味着预测能力不强。许多学科特性注定无法双盲,比如天文学,这并不影响其科学性。
我还说:“主讲人提到的“量子纠缠”、“暗物质”、“暗能量”等概念,作为一位物理学博士,我敢保证他的理解是错误的。”这句话不是针对孔兄,而是对每一个没有受过理论物理科班训练的人。
你可能觉得我狂。如果我是十九世纪末的物理学家,我不敢说出这句话。彼时牛顿的经典物理是直观的,统领整个理论体系的基本原理符合人们日常观察到的自然运行规律;通过科班训练可以获得技巧来加强自己解体的能力,但那是锦上添花,你可以不需要它们依然“懂”物理。但是,二十世纪的几场物理革命(相对论、量子力学),天翻地覆地改造了物理学基础。在微观和高速领域,物体运行规律显得极其晦涩和费解,呈现出和宏观低速的日常自然观察截然不同的性质。为了弥补这种巨大反差,物理学家和数学家用了大量艰深晦涩的数学工具将支离破碎的理论统一起来。在今天,如果你不懂线性代数、特征根、分析力学、非交换代数、李代数,没有亲手解过薛定谔方程、狄拉克方程,你根本不可能理解量子力学。如果你不懂非欧几何、微分几何、协变性、等效原理、宇宙常数,没有亲手解过爱因斯坦-希尔伯特方程,没有算过黎曼张量,你根本不可能理解暗物质与暗能量。这些概念是一环扣一环的严密逻辑链,只有老老实实顺着先修课程一门一门啃下来,才能理解近代理论物理的概念。日常生活和其他学科中没有类似的概念供你抄比喻的近道。
因此,我对近代物理的科普非常悲观。为了让大众领略这些奇妙的思想,科普作家不得不放弃表述的严密性,做大量似是而非的比喻,这些比喻在我看来毫无用处,只能产生“懂了”的幻觉。如果你没有经过科班训练,仅凭隔靴搔痒的科普书就能掌握这些概念,我无话可说,佩服你是天选之人。
孔兄说无意用这些概念为占星正名,这很好,我非常不建议这么做。
最后,关于科学哲学,推荐两本书吧:<The Logic of Scientific Discovery> by Karl Popper, <The Structure of Scientific Revolutions> by Thomas Kuhn。第一本会系统化你的科学观,第二本会颠覆你的科学观。
赵智沉
第四封邮件 by 邓天媛,2018-12-07
大家好,我是参加过占星讲座的邓天媛,非常感谢赵智沉办了纽约文化沙龙,感谢孔兄和李枝蔚(你是在offer egozy的spirals reading group里的那位吧?隔空say hi~) 的严肃参与。这几天才终于有空详细读完了这三封讨论邮件,我想从一个文科生的视角来回应一下占星是否科学这个话题。邮件很长,不感兴趣的朋友们请忽略,或者联系沙龙从这条链接里移除。
首先,虽然我是一个神叨叨的人,我没来这个讲座之前就觉得这个辩题是一个oxymoron,类似于 “玄学是否科学?” 我当时的真实想法是,你都已经叫玄学了,还凑科学什么热闹呢?但是我本着benefit of the doubts 还是来看了(当然,也是支持一下孔兄)。
来了之后更加确定,我觉得占星还是别凑“科学”热闹了。
既然两位科学博士的反驳都无法让这场辩论尘埃落定,我看是否能够从一个文科生的角度来说说,为什么讲占星更适合用扬长避短的策略。我知道孔兄长期以来想拓展正确的占星方法,扩大占星的福力,我认为讨论占星的科学性会伤害这个目的,而从人文角度出发则可以扬长。你很少听见有人说,诗是否科学,艺术是否科学,是因为这些学科提供了科学无法提供的价值。占星也许有潜力提供自己独特的价值,而且我暂且觉得是有可能超越了李枝蔚文末所说的心理支持。虽然市面上的很多占星活动就是心理支持(在这个层面上,它和一本可以给你安慰的言情小说并无大异,都是一种叙事编织术),但是我依然对于占星有超越心理支持的人文价值保持乐观开放态度。我很希望孔兄能够从offensive 而不是defensive 的角度来说一说这方面的可能性。
我会先说一说为什么占星最好不要往正统科学性上靠(所谓“避短”);然后,为什么我觉得占星也许有人文价值,并且想谏言孔兄多从人文角度探索(所谓扬长)。我作为孔兄的朋友,可以理解他看了很多神棍以及众人对占星的误解,所以想揭示占星系统的、精密的、可量化的一面;我也充分相信这一面是有类科学的特质。但是,不一定需要用到已经被殿堂化的“科学”二字;正如赵智沉所说的,如果你没有经过长期的、专业的训练,没有经历过冷峻的殿堂洗礼(相信每一位严肃读过博士的人都可以理解到这份冷峻)很难在同一个层面上对话。就像我常会被人问,杜尚的小便池居然也可以算艺术?言下之意就是现代艺术门槛也太低了吧。每当这时,我的确可以简单讲两句,但是感觉讲什么都很无力,因为你如果不把整部西方现代艺术史读下来,就不能够理解这看似简单的一个动作是如何贯穿整个二十世纪的艺术逻辑。怎么对话?很难对话。
我想尖锐地指出,赵智沉在第一封邮件里所指出的没有操作定义造成的诠释空间在我看来是完全正确的,并且孔兄在回复里并没有正面回答,导致甚至无法说服我这样一个文科生。我不太理解在占星体系内部有严谨的既定关系(也就是符号数字这些signifier 和 signified 的一一对应)和赵提出的质疑有什么直接关系。(事实上二十世纪初的结构主义思潮就是揭示这种精密的signifier – signified 可能是随机的、建构的、和底下的真理并无太大联系的一层有真理感的外衣,所以我更加不是特别理解为什么连接方法恒定和公式既定就是科学性的,这只能说这套系统自成一套精密而准确的语言)
我想节选熊逸对于《周易》的使用方法讲解,来现场演绎赵的担忧的正当性 (当然这是熊逸的理解):
我们常看到质疑算卦“大师”的人这么说:“你要是真会算,就把下期彩票的中奖号码算出来!”这种质疑就是不懂:《周易》本来就不处理这样的预测。比较合乎规范的提问是这样的:“明天我就要和大内高手比武了,这一去应该是吉是凶?” 如果演算的最终结果是“潜龙勿用”,意思就是:最好别去,就算你是一条龙,这种时候你也应该低头趴着。答案仅此而已吗,没有更加细节的内容么?是的,《周易》只能预测到这种程度,那种预测很多细节的传说,要么是对《周易》的神化,要么是出自大师的个人发挥。好吧,我们倒也可以接受这种程度的预测,但它到底准不准呢?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准!百分之百准!也许你不服气,那么,让我们设想一种情况,虽然你拿到了潜龙勿用的爻辞,但你第二天还上场,竟然还打赢了,这是不是证明《周易》不可靠呢?——当然不能,《周易》是可靠的,没有应验可能是给你算卦的那个人学艺不精。那么追加一个条件:如果给你算卦的人是易学第一高手?那依然不能证伪,道理很简单: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塞翁得马,焉知非祸。比武的小胜利中隐藏着大灾祸,之所以让你“潜龙勿用”不是说你比武会输。好吧,再追加一个条件,如果你赢了比武之后,一辈子顺风顺水善终,是不是可以盖棺定论?也不可以,灾难一定应验在你头上么,就不能应在你子孙头上么?在古代思维里,家族属性重于个人属性。好吧,再追加一个条件:如果你儿子,孙子非要和《周易》较劲,一辈子都顺风顺水?很遗憾,还是不可以,因为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知道你的某某一世孙终于遇到挫折了,才见初当年的铁口神算。这倒不是笑谈,而是说《周易》算卦这种事是不可能被证伪的。
(节选终,熊逸接下去分析王阳明家世里如何出现这样的情况,以及《左传》里这样的案例等等,来说明古人真的这么相信的)
我虽然没学过易学,但是我觉得熊逸这个说法至少听上去靠谱——不可证伪,所以够玄么!你不够玄叫个啥玄学?
虽然孔的占星和周易不同,但是我之所以选了这么一个parodic的例子就是想说:如果要证明自己是科学,赵智沉的没有操作定义的顾虑,是无法通过诉求于人的“常识”来解决的。熊逸这个例子里古人对于《周易》的common belief 在局内人看来就是常识,但是这种“常识”是要求你“信”为先,因为孔兄信,所以他认为是常识;而我们暂时不信,所以我们不认为是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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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可以理解孔兄对于占星的科学的一面的坚持。虽然这个“科学”未必是殿堂化的科学,但是它也许真的拥有超越了心理游戏的真实不虚的一面。事实上,《周易》作为如此古老的占卜书,熊逸却举出了王阳明的例子来论证,本身证明了这门手艺的跨越千年之久的魅力。能够源远流长这么久,应该是因为它提供了真实不虚的价值。
这一段会写得有点杂乱,更加像散文,一点都不严谨,姑且当作唠嗑来看吧。
我认为玄学的魅力在于,它能提供一种不同于科学的、蕴含着超越性的人和知识的关系。换言之,它提供了另外一种人和知识的关系的可能性。我自己一直有点神叨叨,是因为我觉得玄学也许是科学进步主义造成的普遍傲慢(亦即认为自己是知识的master)的一剂antidote。(这里还要声明,真正get 到了科学真谛的科学家都是谦卑的,傲慢的产生其实是来源于对科学的误解)。
William Marcy 所说的 the victors belong to the spoils 不仅可以意指政治,还可以描述人和知识的关系。知识看似是人的胜利果实,但是同时人也是captives of what they know。这时候,也许我们要玩一些怪诞的东西,来达到更多的可能性。
为了说明这一点,我想节选一段刚刚去世的张首晟曾经写过的文章《如果世界末日来临,我会带这几句话上诺亚方舟》:……对信息的认知,是人类对大自然最重要的认知。怎么描写和衡量信息,也有一个非常奇妙信息熵的公式:S= -p log p. 这个公式不像E=MC2那么知名,但爱因斯坦说过一句话:等到人类的知识往前推进,牛顿力学可能不对,量子力学可能不对,相对论也可能不对,但信息熵的公式是永恒的。我们这个时代,可能觉得科学万能,但第三个公式告诉我们,科学不是万能的。科学的伟大,在于能够告诉人类,科学的界限在哪里。
你也许要说,你一个文科生,扯什么信息熵,扯什么科学界限?我的确不懂科学,但是我怀着人文主义者的直觉,感觉玄学直接参与的moments 就是这种充满矛盾性的 liminal space – between knowing and not knowing。 长期以来,我们并没有找到这种充满矛盾性的临界点的解决方式,所以玄学出现了,并千年以来从未消怠。换言之,玄学也许是我们“行到水穷处” 的 “坐看云起时”。
任河学科做到高处,都处于这个充满矛盾的临界状态。爱因斯坦的“行到水穷处”也许就是他自己说的 cannot believe that God plays dice;马克思的水穷处是他对于labor的种种自相矛盾的寓言……甚至Hannah Arendt 直言,思想家达到了一定的境界,一定会遇见这种难以逾越的矛盾性,从而触摸到这个界限——亦即有没有难以逾越的矛盾性是衡量你是否达到了高处的特征。
我常常脑动大开地私以为,米开朗基罗在Sistine Chapel 上画的那幅最有名的 The Creation of Adam (就是上帝和亚当手指相对却不碰到)就是这个临界状态的最佳描绘,只是在他描绘的是人类分离出上帝的瞬间,而思想家们却想重新与上帝(真理)水乳交融,修复这个断裂的纽带。但是矛盾性依然隔阂着亚当和上帝,让人只能成为人,不能成为神。
如果按照这个推理来说,绝绝大多数人是不会玩玄学的,因为绝绝大多数人并不会 go that far—历史上一共出产过几个爱因斯坦?几个马克思?能够站到巨人的肩膀上,你本来就要和巨人等高;能够意识到这个巨人有多高,已经非常了不起了,更不要提自己还要能够像巨人一样“行到水穷处”。
而不“行到水穷处”,怎么有拥有“坐看云起时” 的胸襟?怎么能拥有突破知识束缚的美学想象力?怎么能拥有扶摇直上九万里之后才有的淡泊?
以上都是我的无端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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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服大家相信占星的靠谱(靠谱,不是科学)并没有那么难。首先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占星这么警惕,有很多像我这种神叨叨的神棍wannabe。其次,正如孔兄文章里所说,你就现场测试一下,算算这个人的过去,如果精准到“给跪了”的程度,这个人就服你了。这种说服力比双盲实验这种客观数据来得更加直接。
如果真的要扩展占星的福力,那么一颗人心一颗人心地去点醒,去抚慰就可以了。
当然,我还是蛮好奇这个实验的。看热闹不嫌弃事大么。我也很愿意参与,毕竟孔兄到现在都没给我算过。
如果你读到了这里,说明你和我一样也够闲的。感谢你的好奇心和对我的耐心。
祝大家2019年顺顺利利,可以完成resolution。
敬上,
邓天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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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anyuan Deng (Ti Ti)Institute of Fine Arts, NYU | Ph.D. Candidate in Modern Art History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 Bachelor of Arts in Art History | Class of 2013
第五封邮件 by 孔灵犀,2018-12-14
以下是孔灵犀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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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玄学之科学性的核心讨论来自于对科学的不同理解。赵博士的科学观基于波普尔和库恩。本文对波普尔和科恩科学观提出了否定意见,展示了一个相对合理的科学观供大家参考和批评。在用一个类比来描述科学与玄学的关系后,本文回应了邓天媛博士的意见,并对实验细节提出了建议。
一、波普尔/赵博士科学观分析
操作定义的数学量化完全适用于数理领域,但若用于规范其它领域,则需作出以下两个不可能成立的假定:
1)非数理领域的认知描述可以用精确的数字、符号及严格的句法规则来无损地表达。
2)非数理领域不存在未知的变量及其影响。
事实上,当我们从数理移至化学、生物、社科等领域时,一个操作定义不可避免地受到诸多的、不同层次、已知或未知变量的干扰。在心理学领域,病患或实验对象的self-report被广泛接受,这显然无法排除情绪、诚信的影响。
因此若将操作定义必须数字量化视为“科学观中不可撼动的基石”,这将让我们陷入一个两难境地:要么承认除了数理以外所有领域都是伪科学,要么承认数理量化标准的权威性及评判标准仅限于其自身的评估框架。
否则,其它所有领域的认知都可因“远达不到(数理)科学的标准”或拿出不止一个“黑天鹅”般的反例而被证明是伪科学。
否则,不限制标准的适用领域会导致这样一个情形:一方面表达“科学只是人类认识世界的方式之一”,而在实际操作上却科学沙文主义式地用数理的量化标准来评判其它认知,不尊重其它学科的认知自治(intellectual autonomy),并宣称无法遵守其标准的认知为“伪科学”,从而在语境上对其它认识世界的方式贴上进行了否定。
波普尔/赵博士科学观的问题在于:
1)没有意识到真伪、对错、量化、程序的权威性仅来自其所属的评估框架,因此不可任意被用于规范其它领域。
2)没有意识到数字量化方式无法梳理非数理领域多层次的复杂性,导致大量有价值的描述性认知被不公正地否定。
3)没有意识到在人类语境中因为上述1)所否定的认知会被自动贴上虚假、愚昧、欺骗的标签。
总结:数字量化可以协助却无法完全替代人类语言对通过科学方法所得到的认知的描述。缺乏足够的数字量化不能构成对其它学科的认知的否定意见。
二、库恩/赵博士科学观分析
库恩提出“范式(paradigm)”概念,认为范式是一个共同体成员所共享的信仰、价值、技术等等的集合。库恩认为随着数据的积累,该范式会被突破并带来科学革命,成为新的范式,这个过程被称之为“范式转移”。
库恩对科学发展做出了一个迭代更替般的描述,然而库恩/赵博士的问题在于:
1)他们的“范式”诉诸多数人的共识,拒绝接受不受科学共识所影响的客观现实。简单而言,他们认为,真理掌握在大多数人手中,甚至或许掌握在大多数人当中的少数人手中,后者或许可以引发“范式转移”,但真理绝对不会掌握在某些少数人手中,因此也不考虑他们的实验成果。
通过催眠、口述及验证等方式所揭示的转世的细节、宇宙的真相;通过命理、占星对个体命运细节的研究,或许会被库恩归纳进“哲学范式”,但这是不正确的归纳,因为这些领域并非讨论空泛的哲思而是研究确切的现实,这些“范式”从来就没有“范式转移”,并且符合科学研究的思维和实验方法。
2)从本质而言,库恩没有正确区分被科学所证明的认知与科学上的可能认知。任何被科学所证实的认知都从来没有被证伪过,仅仅只是被赋予了限制条件,比如牛顿定律在牛顿时代和现在都正确,只是我们发现了在某些条件下,重力的影响应该被加入进牛顿的公式中。换句话说,范式的“转移”从来没有存在过,只是我们发现了新的条件。
3)库恩本质上并没有合理地描述科学发展,他描述的只是前现代时期(愚昧无知到逐渐清醒)的科学发展给我们仿佛经历了“范式转移”的感受。现代科学发展进行了无数革命,却没有任何“范式转移”。从人类基因组计划、治愈癌症的疗法、高速互联网、激光手术,到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等,库恩的理论从来不被真正从事科学的科学家们所重视。
总结:库恩的科学观本质上描述的是一种被称之为“范式转移”的感受,将科学共同体的共识视为科学“范式”的合理性来源,并且直接(傲慢地、反科学地、unscientifically)否定了某些客观真理的存在,无视后者所做出的符合高标准的大量实验。
三、孔灵犀科学观——科学自治主义,其定义如下:
由于真伪、对错、量化、程序的权威性仅来自其所属评估框架,因此其不可用于规范其它领域,故一切拥有认知自治,并通过体系测试的学科都是科学,其中:
认知自治的特征是拥有逻辑自洽的理论体系,实验或观测可量化、可重复(即符合社科统计学标准);体系测试为“伪”科学反证伪三步曲,内涵如下:
第一步,逻辑自洽测试。首先检验目标体系自身逻辑的坚固性能否经受住已知体系的碰撞。
若中医是被检测的体系,我们问“西医将人体分成十二个系统,中医怎么看?”中医需详细解释自己的理论体系,并用自身逻辑对已知体系(西医)的既定逻辑进行评估。在本测试中,单纯用“自然科学里没有阴阳五行”为理由丝毫不构成对中医的否定意见。只要中医能够各方面自圆其说,就能通过该测试。
第二步,成熟度测试。检验目标体系的实验方法、流程、标准,并用社会科学已经发展出的通行标准对每一步进行评估。
若中医是被检测的体系,需提供对比实验。如果一个新的领域缺乏足够的实验,成熟体系的工作者可以帮助并提供意见,而非直接否定、贴上伪科学标签。
第三步,实用性测试。检验目标体系是否局部替代或局部超越已有体系;检测目标体系操作者的训练功底和使用能力。
若中医是被检测的体系,若把 “中医治不好所有的癌症”或“某些中药致癌”作为全面否定中医的意见,这是批评者自身的智力问题。若中医能局部替代或超越西医,即可通过实用性测试。对于不足之处则需不断发展、接受监管、执行基于研发的整改方案。任何学科都在演化和进步的过程中,外界用自身的认知和标准,或找出某体系的几处不足,即来加以全盘否定,这种方式并不具备辩护的力量。
科学自治主义的反证伪三部曲满足我上封邮件所总结的沟通时的两大基本原则,从而杜绝科学沙文主义下的冤假错案。
四、人类–宇宙–认知的比喻
越来越多不容忽视的证据告诉我们,数理等科学领域只是解释自然的方式之一,且有诸多局限,却因享有过多权威,而伤害了某些领域的合理发展。对此宏大话题,我作简单比喻如下:
我们从出生开始就被囚禁在一个黑暗的剧院中,只有屏幕是亮的。上面有无数、各类影子在移动。所有人都以为那是真相,于是加以研究并发展出一整套学问,试图从它们的动作中找到规律。那些对规律讲述最精准的人还会得到奖励。
然而有几个人却这样说道:我们历尽辛苦在剧院各个角落找到了散落的纸张,汇集成了一本书名为《皮影》。借助微弱的灯光,我们勉强破译了书中的内容,它分三个章节:
第一章《皮影秘》告诉我们,其实屏幕背后有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面有主光源和不同的次光源,物件用思想就能调整其形状。我们在剧院中看到的只是光源照射在物件上的影子。黑暗剧院的本质是虚拟的,灵魂降生于是此是进化的必须。在种种条件还会被传送到其它剧院,都有着完全不同的场景、内设、管理方法。我们最终会走出剧院,发现属于源头的真实世界。
第二章《皮影戏》告诉我们,影子的全过程都能用工具推演,这是因为过去和未来同时存在,而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只是人类大脑的构建。在此框架下的时空是一张没有缝隙的网络。选用合适的工具,分析任意一个时间的切片都能顺着网络脉络观测到工具承诺范围内的所有信息。无论趋势还是事件,命运75%~100%的内容都已经被注定,且能通过工具推导而被描述。个体几乎没有自由意志却感觉拥有完全的自由意志,此现实超越了人类线性大脑的理解能力。也正因为此,生命的唯一真实的目的是通过经历事件来获得内在的发展、意识的提升。
第三章《皮影技》告诉我们皮影人物的构造秘密和潜能,描述基于视觉无法观测的能量场与神经、生理学尚未发现的能量交互方式所产生的诸如丹道、各类替代性疗法等真切实在改善生命体的实践和方法论。各类医学奇迹自古存在且反复长期被重复复制,只不过被占据了资源和话语权的西医框架所无视。
在黑暗剧院内的时常发生着大大小小的辩论:
规律捍卫者说:第一章是我们无法验证的宗教内容;第二章是我们无法承认的玄学内容;第三章是我们无法直视的巫医内容。这三章分别提到的“因果业力、阴阳五行、气血湿寒”等描述因缺乏科学依据而被认为是伪科学。
真相追求者说:这三章内容,转世轮回、命理占星、替代疗法(丹道、中印医、顺势疗法等),每章内容我们都有大量的实验。虽然现阶段暂时无法提供与自然科学相关联的理论依据,但它们各自都有完善的理论体系,遵循严格的实验方法,且可以得到统计学的分析和解释。
规律捍卫者说:对不起,即使不用自然科学的知识去否定这些“学说”,它们也只有少量元素被单独提炼出来时或许能符合实验标准。大部分内容的量化程度依然较为欠缺,而量化操作定义是我们的科学观中不可撼动的基石。
真相追求者说:由于语言本身是人类这一物种的局限,使用若干相对抽象的描述共同确定一个精确描述是人类大脑的运作模式。这在心理学等领域普遍存在。数字量化的权威性只应限于仅用数字就能描述的数理领域,除非数字可以完全取代语言符号来描述客观现实。
规律捍卫者说:即便如此,科学哲学中没有你们大玄学的位置,这是因为任何科学领域都不会声称,当前发展已经是该领域的终极版本、未来只涉及技术细节的研发和完善工作。
真相追求者:科学不是信仰,而是一种思维和实践方法,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没有分歧。我们可以用社会科学的标准来设计并执行实验,并就如何理解这些实验结果展开科学哲学的讨论。其它层面的顾虑就让时间去解决。
五、比喻与信息普及的意义
很多宗教都有个类似的说法:对智者而言,不去满足求知者的求知渴望是一种罪恶。诚然在现代社会,用此概念将科普责任强加于人并不妥当。即便如此,赵博士通过对沙龙的投入也在极好地履行着这份责任。
赵博士表达了对科普的悲观情绪:“为了让大众领略这些奇妙的思想,科普作家不得不放弃表述的严密性,做大量似是而非的比喻,这些比喻在我看来毫无用处,只能产生‘懂了’的幻觉。”
对此我有一些自己的看法。绝大多数正常人不会去把“‘懂了’的幻觉”视为专业训练,但这类比喻或类比能开拓我们的视野,帮助我们提升一种综合性的本能,即一种基于人性、经验和常识的创新能力。用科研的标准来摒弃科普,无异于抬起拐杖“善意地”用颤音警告一位涂鸦的幼女:你不要妄想这纸花..能散发..玫瑰的芬芳!
事实上,能让人产生“‘懂了’的幻觉”需要经验和智慧兼具,推动人类历史进步的大师都是能信手拈来作比喻的天才。这些年来我接触了大量不同领域的人才,然而即使在美东这样看似人才济济的圈子,也只有少数的人能被称得上“有才气”。无论身在哪个领域,这类人的思维、言谈、文字或作品都有个特点,那就是能展示一种 “妙”的属性。
妙即创造力,其内涵是在没有关联的事物之间构建出逻辑自洽的关联规则。它适用于任何领域,对于思想创新更是如此。能清晰梳理看似相互矛盾的逻辑体系并在单一事物上找寻独到视角来对接不同层次的认知细节,这便是创造力的标志。做比喻只是一种自然的表达,若能给人“‘懂了’的幻觉”会有效地促进我们在各自耕耘的领域里发展创新思路和成绩。
占星学便是研究关联规则的学科:几千条逻辑严密的规则,产出近千个数值,两者用于阅读几百个抽象的符号在几十个不同环境下的作用,来判断人事在20多个时间轴工具上的发展细节。这是一门与宇宙智慧沟通的语言,所需时间和学会一门外语类似,不同的是,每个小时的投入都有趣味并让人成长。
六、邓天媛博士的意见
邓博士赞同赵博士的意见,觉得占星学没有操作定义可言,故优雅地说老孔你不行,莫闹(“占星不应凑科学的热闹”),并“尖锐地指出”我不应将操作定义诉诸于常识定义。
此处不赘述本文对上述两点意见已做出的详细回应,只做新的补充。事实上,在科学哲学领域,波普尔的科学观更像是陈列室的废旧古董,而不是生产线上正在运行的机器。我做出的否定意见只是总结了最近几十年来已尘埃落定的讨论。值得一提的是,这不应过度解读为我对赵、李、邓三位博士的批评意见。由于我们每人都耕耘于一个领域,可能一生都没有动力和需求去深究这些科学哲学问题。仅仅只是在学科跨度较大的讨论中,一旦用数理领域的标准去否定其它领域时,对标准和定义的讨论才会成为迫切的需要。
举例而言,占星学能告诉你在某年某月(甚至某日),因为什么人和事情而损失了钱财,但“破财,以当事人名下净资产减少X%为准”不仅是占星学没有能力做到的,在会计学中也会因为算法不同而产生争议。这不足以构成否定意见的直接原因是:生物学、心理学、脑神经学、政治科学等诸多学科都诉诸常识性定义。
占星学可以类比为发展初期的脑神经学,后者用fMRI仪器检测大脑活动部位与人类情绪和行为的关系。若将Brodmann Area中的52个区域类比为十几张不同的分盘,占星学对星盘的描述则类似脑神经学家们对这些情绪和行为的描述。亦可对比咨询心理学,若各自选出已被证明的、能够代表精确性的陈述例句,并打散做语义学量化分析,我有把握认为占星学的描述会被认为更精确。
邓博士说她理解我“对于占星的科学的一面的坚持”,但没有解释她这份理解的具体内容。我想直接给出自己的版本:占星涉及准确性,故对评估方法有实际需求。由于大量有价值的描述被不公正地否定,并在人类语境中被自动贴上牵强附会、弄虚作假、封建迷信的“伪科学”标签,所以我希望用统计学支持下的社科实验来打消批评者们的偏见。
接下来赵、李、邓三位博士或许能够考虑:
1)邀请朋友中研究科学哲学领域的博士来评估我的论述和观点
对赵博士所推崇的波普尔和科恩的科学观,我详细地阐述了否定意见,并提出了自己的论述。与其用“每个人的科学观不同”来作为这个话题的结束语或未来自说自话时的开场白,我更愿意读到逻辑上严密关连的回应,这会让每个人受益良多。
2)邀请朋友中研究社会科学领域的博士来讨论实验的设计和规则
数据多或寡,评估方法有何不同?是否进行显著性检验?做回归分析?是否考虑变量的数值之间存在的非严格的依存关系?占星预测结婚年月的准确率,需要和纯猜的可能性作对比。比如20岁和26岁结婚的可能性不同,而26岁的国内青年和26岁的留学生的结婚率又不一样,这对可能性的计算方法有哪些改变?
如果纯粹猜测只有统计学意义上不足1%的可能性,占星预测有20%准确率时是否具备科研意义?若达到50%呢?若80%或以上是科学吗?这些数字如何计算?精确到月日vs精确到年,两者在准确率上显然不同,那么语言描述的抽象或细致程度如何界定?篇幅原因我不穷举这类问题,但相信有社科统计学背景的博士生可以很快给出所有的解决方案。
此外邓博士提及作者为熊逸的文章,并引述了一大段内容来表达玄学之玄。作为玄学研究者我想对引述的内容表达一些看法:
首先,零训练就能操作的周易爻辞占卜,无法逃脱事后牵强附会的指控。爻辞占卜使用哲学性的语言,其描述过于模糊,更多是一种内在成长的提示。而且作者熊逸视“很多人相信、源远流长”为占卜准确的可信度来源,显然犯了最常见的逻辑谬误。
其次,该段内容对周易占卜做出了误导性论述。这是因为六爻卦才是对占卜准确性的代表,其训练和操作要求较高,能对占卜事物给出更加细致的描述。事实上对易经的使用,自古即有“易理派”和“象数派” 之别。前者解读爻辞哲思,追求心灵的成长与智慧,后者研究卦象吉凶,关注占卜的细节和准确。
我可以用一类比来回应邓博士引用的内容。作者熊逸拿锤子的木柄端去钉钉子并上微博发张照片说“其实大家都说钉进去了一点点哦”,邓博士转发时说“真的吗?就算进去这一点我也是不信的哦”,我评论道“不好意思他锤子拿反了,你们各自的信或不信都不构成对锤子作为一个工具的肯定或否定意见”,邓博士说“那你钉个给我看看呗”,我说“已经钉了一整面墙了,赵总、李总说接下来要当面钉,每锤一下都要拿游标卡尺来测长短。到时候你们提供钉子吧。就算有些质量差、一钉就弯(时间误差5-10分钟),只要对‘钉’和‘进去’的概念达成量化共识,你们自行商量我钉进几个钉子就认定锤子是个工具吧。”
最后,玄学的“玄”字并非是指话怎么说都不会被推翻的模糊与玄幻,而是指自然科学没能证实,却客观存在的精准预测体系。因此邓博士所理解的“不够玄乎叫个啥玄学”,这是对玄学最常见的误解。
我理解这种误解是普遍存在的,皆因缺乏职业考核导致玄学从业者素质低下所致,而这种局面进一步加深了“封建迷信”的刻板印象。所以我才需要从教学、著述、辩论、实验等多方面入手,用长期的实践推广和大量的实验证据为玄学正名。
在结尾我想表达对几位博士就此话题花费诸多时间的感激之情。有幸参与这些讨论的确让我受益良多,因此词不达意之处在所难免,还望海涵。接下来,在科学哲学、社科统计学方法论这两方面达成基本共识后,希望更多朋友参与进我们的实验活动中来。
第六封邮件 by 赵智沉、李枝蔚,2018-12-17
【by 赵智沉】
谢谢孔兄的细致回复。孔兄为我树了很多稻草人。
操作定义不是物理学的特权。化学、生物学不用说了,已经高度数学化了,其基础理论基本(有一些鸿沟尚待弥补)被公认为可以还原为物理学(但这并不意味着化学、生物学等同于应用物理学。还原主义是科学哲学的另一个话题,在此不展开)。我之前提过,即使是人们觉得不那么“硬”的学科例如经济、政治、心理,也都依据确切无疑的量,如 GDP、投票率、性格量表等。这种“确切无疑”的要求,既不是对“定义过程中丢失信息”的否定,也不是对诸如占星、中医等领域吹毛求疵的双重标准。同时,要求预测对象具有可量化的操作定义,并不构成对科学理论中定性的、基于常识的表述的否定,这种表达在学科论文中比比皆是,读者从中了解作者的思维脉络。定性表述本身并不损害研究的科学性。
损害科学的,是因为困难而放弃对“预测可量化操作定义”的追求。孔兄举的心理学案例,客体表述存在大量模糊、错乱、词不达意、情绪、诚信等影响,于是临床心理学家设计出许多精巧的实验,赋予清晰的量化标准,尽量抵消或量化这些因素的影响,通过统计方式得到一个大样本的性质与特征,并对结果赋予可靠性评估;而不是因为这些困难,就放弃对“预测可量化操作定义”的追求,并声称“精确量化对心理学是不适用的”。有一个学科,正是这种追求的集中体现,提供了许多系统性的调查方法论和实践指导:调查方法学(Survey Methodology)。量化的过程完全不必牺牲研究对象的多层次和复杂性。看看近代物理就知道一个高度量化的学科同时可以多么复杂。
当我说“操作定义是我的科学观中不可撼动的基石”,是指它是各个学科的努力方向,而不是傲慢地宣称一切达不到物理的程度的学科都不是科学。按孔兄对我的指控,不要说占星和中医了,社科基本上都达不到科学的标准。占星在这条道路上还有很长路要走(前提是占星愿意走)。
如我之前所说,操作定义的要求会让原本一句话的事会被翻译成长篇大论,还可能要在实践中不断修改补充,同时对适用范围增加许多不切实际的限制,如科学家常用来自嘲的“真空中的球形奶牛”笑话。但是,现实不断教导我们,科学就是在这样的不辞辛劳中不断进步。
操作定义是学科共同体达成共识的基础。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操作定义之于常识,如同法律之于“天理”。
下面说说波普尔和库恩。
波普尔的科学观是比较古典的,他提出的“可证伪性”是将科学作为一个静态的整体来观察后得出的第一印象。他的理论现在看来确实有点过时了。我提出波普尔的理论,是给大家提供一个对科学的第一印象,在此基础上可以更好地理解库恩的人类学视角,而不是说我全盘接受波普尔的理论。举一个例子,波普尔提出科学是可以被证伪的,但事实上一个成熟的科学理论体系(特别是物理学这样的庞大体系)不可能被单一反例所推翻,这样的话物理学就太脆弱了。直到反例重复出现堆积到一定程度,无法对现有理论做微调来适应反例时,才会爆发自上而下的科学革命,新的理论完全替代就的理论基础。库恩的《科学革命的结构》详细地剖析了这个过程,极其精彩。所以,在库恩看来,科学不仅不能被证实,甚至不能被证伪。
库恩的贡献,是对科学提供人类学视角。科学,归根到底是一群人的集体行为。要了解科学是什么,就必须仔细观察科学共同体的日常。库恩发现,科学的演进远远不是人们认为的“对真理的追求”,是否存在客观真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科学共同体在“采集数据——建立理论——预测世界”的循环往复中的 dynamics。这个过程很像政权交替,而科学革命是这种交替的极端体现。强烈建议各位读《科学革命的结构》,不长,可读性很强。举个小例子:科学教材是宣传机器。当你打开人生第一本物理课本时,就是对当下政权的宣誓效忠。
我认为孔兄对库恩的理论有诸多误解:
- 首先值得一体的是:“范式”(Paradigm)是本书出现最多的概念,然而库恩没有作出确切的定义,所以我没有把《科学革命的结构》看作一本严格的科哲著作。有科学哲学家统计,“范式”一词在他书中有 23 不同的意义。
- 数据的积累不会导致科学革命的爆发,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会巩固现有理论的地位。只有反例的积累导致温和变革无法调和矛盾时,才会爆发科学革命。
- 范式本身就是“大多数人的共识”,和“客观真理”无关。范式转移也不是因为真理易手而发生的。我再强调一遍,库恩眼里的科学,和“客观真理”无关。
- 范式转移(Paradigm shift)不是为原有理论赋予限制条件。恰恰相反,“为原有理论赋予限制条件”是在发生范式转移 / 科学革命前的努力,只有当这个努力失败时,才会爆发科学革命。相对论引发的科学革命发生以后,物理学基础被改写了,绝对时空被认为是糟糕的假定,牛顿力学是错误的,它被确切地证伪了,时空被重新定义了。范式转移确切地发生了。
- 库恩描述的科学革命不是对“前现代时期(愚昧无知到逐渐清醒)”的科学共同体的观察,恰恰相反,他的观察基于近代科学的演进。事实上,在他描述的 dynamics 下,越是近代的、成熟的学科,越是可能经历波澜壮阔的科学革命 / 范式转移。早期学科,经历的是“范式形成”。
- 现代科学没有发生“无数革命”。科学革命是极其罕见的。“基因组计划、治愈癌症的疗法、高速互联网、激光手术,到人工智能、虚拟现实”,他们是技术革命,和科学革命没有关系。库恩压根没有探讨技术革命。
值得指出的是,无论波普尔还是库恩,都在将科学作为一个客体来观察,他们从来没有站在道德的高度穷凶极恶地对非科学贴上“虚假、愚昧、欺骗”的标签。我更是反对这么做了,不然也不会办这期沙龙。科学如何获得如今的“政治正确”?这是值得每个关心科学的人思考的问题,不过这在我们讨论范围之外了。
尽管我很赞同库恩从人类学视角描述科学的进程,但我倾向于以更广的、更宽容的视角去接纳主流科学共同体以外的研究行为。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再主张占星要在“预测可量化操作定义”的方向上努力。如果占星不愿意这么做,我也不会因此就认为占星虚假、愚昧、欺骗,而会在科学之外去看待占星(这是我更推荐的路径)。作为一名曾经的科学研究者,我常常提醒自己要认清科学的边界,避免陷入科学主义的狂妄。同时我也赞赏孔兄对知识和思维的探索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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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李枝蔚博士对孔兄问题的回复,转发如下:
Q:数据多或寡,评估方法有何不同?
A:不论什么统计方式,数据多寡一定是在结论的考虑范围内的。这也是为什么社会心理学这两年出现了“复现危机”,很多经典或名噪一时的研究结论,在扩大样本量后无法得出相似的结论。总的来说当然是样本量越大越好,但是实践中毕竟收集数据有成本,尤其是要保证数据质量的话:所以使用1个经受严格训练的占星师收集50个数据点,比使用100个能力良莠不齐的占星师收集5000个数据点,前者其实可能对占星术本身的认识更有帮助。
当然数据点少,相应的置信区间会宽很多,即我们对数据给出的结论“信心”不会那么高,还有可能是一些比较小的效应会容易被误认成没效应。在我的经验中,解决这些问题并没有绝对有效的方法,很多时候与研究人员的主观判断也有关,比如我们虽然在总体样本中没看到显著结论,但是似乎确实有很大一部分样本呈现了某种趋势,那我们可能会再深入分析一下这个子样本有什么特征,能否如何修改实验、或修改量表/采访等测量方式,继续收集一批数据,看看结论有无变化。
Q:是否进行显著性检验?
A:显著性检验,最常用的场景一般是治疗组和安慰剂组两组之间的疗效对比,同时控制其他一切变量。对于占星这种观测性学科来说,不谈论治疗,那么可以考虑的对比组是比如占星师的预测和普通人的预测,控制变量是输入信息完全相同,看占星师的预测是否显著高于普通人。这也就是孔灵犀下面提到的“占星预测结婚年月的准确率,需要和纯猜的可能性作对比”的方法。
具体的方法,可以在确认预测数据的normality后,使用常见的t-test(因为t-test假设了两组数据的统计分布);现代更常用、前置假设更少的方法可能是bootstrap得到置信区间[https://en.wikipedia.org/wiki/Bootstrapping_%28statistics%29]。
Q:是否做回归分析?是否考虑变量的数值之间存在的非严格的依存关系?
A:变量之间如果有依存关系但非严格(即,不是一对一函数),一般也需要假定变量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统计分布。比如回归分析,就是假定严格线性+随机高斯噪音的关系,所以的确是允许数据中有噪音的。
Q:比如20岁和26岁结婚的可能性不同,而26岁的国内青年和26岁的留学生的结婚率又不一样,这对可能性的计算方法有哪些改变?
A:这个问题既可以把年龄、是否留学当做变量,使用GLM做进回归里,也可以把是否留学当做不同的组,做ANOVA。我的总体思路会是,先看这些客观变量能预测多少的命运结果,再看看剩下不能预测的residual里面,占星术是否能预测得更好。
Q:如果纯粹猜测只有统计学意义上不足1%的可能性,占星预测有20%准确率时是否具备科研意义?若达到50%呢?若80%或以上是科学吗?这些数字如何计算?
A:没有任何百分比要求。只要比纯粹预测准确性显著更高(详见前面显著性检验的回答),就有科研意义。经济学、社会心理学经常只能解释10%以下的变量,就已经是重要发现了。
Q:精确到月日vs精确到年,两者在准确率上显然不同,那么语言描述的抽象或细致程度如何界定?
A:这是个很好的问题。比如,如果占星能预测到月、日,但是普通人随机猜只能预测到年,那么两者的预测结果如何对比?实践中我会这样做:第一,请占星师确认预测精度最高能高到多少,然后在实验设计中要求普通人尽量按照最高精度去瞎蒙,使得两者可比;第二,在数据分析中可以在不同精度上作对比,比如分别把精确到日的预测“四舍五入”到更粗糙的月、年、两年之类的类别中,分别对比。
第七封邮件 by Wanlin Li,2018-12-17
首先我感谢李枝蔚提出的几个非常建设性的方法和探究方式,期待日后能用这些方法去设计占星学实验并检验结果。
我只是一个参加过活动的群众,之前曾发过邮件表示过我非常赞同“占星学不是科学,也不被科学界赞同是科学”的观点。但我想说的是,从一个科学的角度去批判孔没有必要更没有建设性。
我也想说我不是物理或者哲学专业有深度研究的特殊人才,但我认为“占星是不是科学“这不应该上升到一个政治问题。
你可以坚持你的”政治“观点 — 占星不是科学,孔可以坚持他的”政治“观点 — 占星是科学,读者和参与者也有自己的“政治立场”或权利去选择“占星学是否是科学”。我相信之前的邮件也表达过,这里所引用的大量专业词汇和学术探讨根本就不在“科普”和“流行文化”探讨范围内,在传播学和纽约文化沙龙开放讨论的场景下不符合观众的市场需求。
在我看来,这些邮件你都像是在用自己“坚信科学”的政治观念和信仰在发邮件,这本身和信仰宗教的人做法有何区别呢?只不过彼此的立场和信仰不一样罢了。我这封邮件是带着情绪的,因为你把自己的“政治正确科学大于天”强加在别人身上,对于我们普通参加讨论的观众,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对事不对人的评论,只站在自己的角度评论对方的行为是狭隘的。
你用细节和探究的学术方式把占星学作为研究对象,我相信所有人都会支持,我们非常期待一个详细的调研、统计、科学实验甚至是学术论文,来证明你的观点。所以,我作为根本不相信“占星学是科学”的普通人,从我个人的了解,会先去了解占星学的历史,如何去排盘,占星学目前的发展近况和解决的问题,然后再去进行判断,因为我根本就不了解占星学。
我觉得先去了解占星学,才是一个真正不相信“占星学是科学”做的事情。而不是引经据典,用学术角度Lecture占星学从业者什么是科学。
我最近正在了解占星学和所谓神秘学为何一直有其市场需求和价值,在流行文化中占星学也是一个重要的“社会科学”研究的文化现象,就和“女权主义”,“爱国主义”一样,是一种文化现象,和“自然科学”没有直接关系。占星学和神秘学在西方社会中也是一个有巨大经济效益的产业,和“科学”无关,但是这些都是很有价值的关注点。
我相信孔是非常乐意了解科学方式和探究方法,但是,科学至上的人是否乐意先了解占星学呢?
下面这个视频可能更好的表达我一个“杠精”的情绪,如果引起不适,请多包涵,还是感谢纽约文化沙龙提供优质的嘉宾和学习机会,期待纽约文化沙龙越办越好。我再次对邮件中的讽刺和批判表示道歉,上次我们在活动结束后,包括我在内有一些朋友主动想向孔学习,我希望有机会和李枝蔚博士还有赵智沉一起去探究和分析占星学“科学与否”的课题,我希望能用数据分析的方法进行这项研究,相信会是一个非常有趣的project。
How to be an Atheisthttps://www.youtube.com/watch?v=DS1icEssO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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