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柔术：人体象棋与女性赋能

张伟丽昨晚在拉斯维加斯卫冕 UFC strawweight 级别冠军，在微博和朋友圈刷屏，实在太令人激动了。今天恰逢妇女节，伴随网上对于女性地位与权利的探讨，张伟丽向我们展示了女性可以以何种挑战传统观念的方式实现自我。想起前几天《外国人永居条例》在网上引发的中国男孩高举键盘“保卫”中国女孩的迷惑行为大赏，我愈加对许多承受着性别刻板印象同时追求自我实现的中国独立女性感到敬佩。我希望在张伟丽的感召下，更多女孩参与到格斗运动中，我认为这是一项非常为女性赋能的运动。

张伟丽从事的是综合格斗（Mixed Martial Arts），一种非常开放的无器械格斗比赛。规则的开放性鼓励各种格斗技巧融入其中，包括拳击、踢拳、柔术、空手道、跆拳道、散打、摔跤、柔道、桑博等等。格斗分为两大类，strike 和 grappling，前者通过迅速精准的挥拳、踢脚打击对手，后者则主要靠抓握、擒拿等非挥击方式使对手失去反击能力。前者主要处于站立形态，后者主要用于地面缠斗。现代综合格斗的理念和体系来源于巴西柔术，在巴西传奇格斗世家 Gracie 家族的推动下成为一项海纳百川的格斗平台。

巴西柔术（Brazilian Jiu Jitsu）是一种 grappling 格斗，一般从站立形态开始，通过 takedown 进入地面缠斗，以制服对手或优势得分取胜。这是 BJJ 规则解释视频（墙里链接）BJJ 是一项很年轻的运动，自上世纪20年代 Gracie 家族借鉴日本柔术后发扬光大，到现在不到一百年的历史，也没有出现在奥运会赛场上。但 BJJ 发展很快，特别是近年来在中国大城市越来越流行。根据我的个人感受，我预感它很快会成为一项流行风潮。

我从去年初开始学习 BJJ，到现在一年多了。谷歌的好福利是众所周知的，纽约办公室的健身房提供各种课程项目，其中包括每周两次的 BJJ 课，老师是来自布鲁克林 masterskya 道馆的两位黑带 Alex 和 Van。我之前以器械和 cadio 为主，但是觉得太枯燥了，想换一种既能健身又能积累技巧的运动，就在诸多特别课程里随缘选了 BJJ（特别课程收费，但价格非常公道），想着不喜欢可以换别的，没想到学了几期开始上瘾，现在 BJJ 是我主要的健身方式。BJJ 分为 Gi 和 no-Gi，前者是传统的穿制服模式，看上去很像柔道。后者则不穿制服，便于运动的T恤和短裤即可。相比之下 Gi 灵活性更大，因为制服和腰带都可以作为抓手；相比之下，很多 Gi 的技巧不能用于 no-Gi，所以后者对技巧要求更高。谷歌的课是 no-Gi，上了半年后我开始在家附近的 Renzo Gracie 道馆上 Gi 周末班。BJJ 由腰带颜色分级：白-蓝-紫-棕-黑，每个色带还细分四个 stripe，便于道馆里寻找相近水平的同伴练习，也是很有效的晋升激励机制。作为没有格斗基础的佛系玩家，我学了一年，最近半年每周三次，现在是白带二级。我对升段没有什么野心，名不副实的段位反而让我脸红。能看到切实的进步是最开心的。

BJJ 被称为人体象棋（kinetic chess），一方面因为它技巧性极强：一个入门级彪形大汉面对高段位轻量级选手只有被碾压的份，有劲不知道往哪里使。另一方面，BJJ 和象棋相似之处在于每个人都有差不多的棋子——四肢、关节、躯干、头（当然了，棋子是不会被“吃掉”的），还有几种特定的相互位置（mount、guard、control）。需要达到的目标是制服对手，主要包括锁喉（choke）和锁关节（joint lock）。通常为了制服对手，你需要集中棋力去攻击对方一个弱点（比如双腿控制单腿、双手控制躯干），但此时你也会暴露出弱点，为对方提供围魏救赵的机会；同样的思路，你可以构造诱饵，卖个破绽请君入瓮，而你早已准备好后招。技战术千变万化，经验丰富的玩家就像优秀的棋手一样，会发展自己的体系，观察对方的特点，走一步前想好二三四五步，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应变。这段教学视频（墙里链接）非常精彩地演示了如何从 closed gaurd 体位开始进攻，根据对方的防御方法衍生出各种后续进攻方式。

而 BJJ 比象棋更难，在于它不是回合制，而是即时战略。尽管对抗时常陷入稳定的僵持状态，但对方做好一个动作后不会等你作出反应，很多进攻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的老师 Alex 说，速度和控制是此消彼长的两个元素，有时迅速出击会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但牺牲了控制需要承担暴露弱点的风险。从身体素质上来说，敏捷、爆发力和柔韧性常常比绝对的力量更重要，而初学者常常靠蛮力抵抗，这样体力很快会被耗尽，而经验丰富的对手会顺着你的劲，耐心等到你力不从心时一招制胜；甚至会借力打力，把你自己的蛮力反作用在你身上。所以，尽管 BJJ 本身是一项强度很大的运动，但它千变万化的技术体系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没有格斗基础的初学者很容易受挫，大部分玩家都止于白带。我初学时总是被对手按在地上疯狂摩擦，课上学的技巧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一方面很多细节没有做到位，还有对方懂得各种应对方法。随着经验积累，我被摩擦的次数减少，防守能力增强，偶尔也能获得优势位置甚至制服对手。每一次进步产生的多巴胺是很爽的。我有时在 Youtube 上看比赛视频，代入自己身体的处境和反应，好比模拟练习。

因为强调技术，BJJ 在我看来是相当温和的运动。道馆里老人总是知无不言地指导新人，练习时也总是把双方的安全放在首位，点到为止。道馆氛围总是友好、包容和尊重。BJJ 在格斗中的运动损伤概率是最低的。强调技术也使得运动寿命很长，年龄分布很广。

BJJ 是成本很低的运动，和绝大部分运动相比需要的设备极其简单，几块垫子拼起来就可以玩。参与门槛低导致由经济基础带来的群体刻板印象小。另外精简的规则和直白的胜负判定让新人很容易上手，观赏性也很强。

然而参与格斗的女性还是很少，BJJ 可能比其他项目更少些。谷歌的课上我只遇到一位初学的女性上了几次课（课堂规模是20人左右），Renzo Gracie 道馆里我只看到三位常练习的女性，一位蓝带两位白带。一方面可能出于性别刻板印象，女性觉得格斗不适合自己，另一方面在 BJJ 里女性确实需要克服贴身缠斗的心理障碍。但我认为格斗是非常为女性赋能（empower）的运动：首先它直接挑战女性被动、柔弱的刻板印象；另一方面它强调的是以自我效能为核心的、自主的身体政治，而不是出于对身材的外在规训产生的自我物化。

我希望更多人接触 BJJ，我相信你们会像我一样喜欢上它；我特别希望更多女性练习格斗，使之成为为自己赋能的一条途径。

2020-03-08

Reference：

BJJ 规则解释：https://www.youtube.com/watch?v=zRrfw8HVbVo

Closed Guard 进攻套路演示：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Zmnh7yZlOw